汽车工程诗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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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朵的诗

▎鱼唇君

汗水,水性笔,图纸和白手套

粘在身上

工装和衬衫像蓝色塑料袋

——我是活鱼

冲破薄弱的理智

尾巴和鳍在铁板拍打

唇语迷惑的时刻

鱼鳞探到浅水区

整个黄昏

热,并且咸

太空会议

广阔的

圆形的

与太空

银河星辰

形成蓝与

黑的反差

议者钓鱼

太空鱼

漫溯

光年如

一瞬

界限不朽

议题的

重力为零

大于

蓝的压力

蓝光

大鱼,防护林,水汶,落叶

拥挤在深色

鱼唇在巨大的水面

日子一翕一合

时间的影子

从防护林的左侧

到右侧

周而复始

自言自语

下班后

不想吃晚餐

先拆开快递,长途运输后

尼龙袋已失去全部价值

拆袋的人带着不悦

只能用刀割

我有尼龙袋的全部特性

包容,坚韧,透明或者五彩缤纷

在他人面前

我常翻到自己的反面

空洞,顽固,窒息

且不易降解

分离

起床洗漱完去上班

先送小孩去幼儿园

到工厂吃早餐

面条放香菜葱花

上楼时

竟如此想你

工作是一种分离

我独自上班

从没想过

如此短的清晨

有如此

油性的分离

喜欢

喜欢是什么感觉

心欢之后

怦然地思念

——长河静坐在对面

防护林撒下菩提叶

尘埃中细密的爪痕

万千蓝云中

青羽扇动

行走于太空的一匹白马

在室女座

将蹄印换成弯刀

命运

大家,鱼,雾,树,蚂蚁

一起上来吧,我在命运的背面

靠近顶端,山崖有懊悔和对错

懊悔的风,青鸟的对错

我更关心山崖下是否有,河流

供我生还,漂泊,鱼潜水

命运长出仙人球的刺

刚硬,错的花,对的蜜蜂

嗡嗡声也是对的

青鸟沉默在乌云中

恒久的翅膀,掉下巨型贝壳

人间低谷,光滑折光

我粉末的膝盖、手肘和眼神

黄昏涂改着山崖的阴暗面

明面上,我可以就此跳下

补习班

猫叫了一声

就从长椅跳下去了

开始时慢悠悠

电瓶车的灯光照过来

就加快脚步跳入灌木丛

武汉的夜晚没有风

四面八方的灯光仿佛在加热

上完补习班的孩子

在电瓶车后座

有说有笑

我起身进入一份

未完成的工作报告

为了爬上玻璃房

从八个方向去尝试

软磨硬泡,地下穿插,空降

均告失败

玻璃光滑、烫手、结构细密

有人铺上一层细渔网

爬山虎布满玻璃房,里三层外三层

绿色的房子

意境深远,不再是

单纯的玻璃

盛夏,麻雀飞来

爬山虎结的果,不适合鸣叫

虎墙突然自己垮下来

金茉莉

坐在长椅

周围的夜色围拢过来

真相过早死亡

虫鸣繁茂

风云变幻

桂树叶,将路灯推向另一边

真相活过来

它是金茉莉

绝美之境

和蓝蝴蝶,白香兰,椰子树,红小果

白炽灯光,芭蕉叶——

一起坐在瓶中

巨大的橡木塞封在瓶口

外界用力按紧、封印

瓶外失重,我稳固

瓶外失水,我滋润

瓶外饥荒

我有椰子和野果

瓶外人山人海

我寂静独身

瓶中没有石头

我直起腰静坐着

躺平意志

毛毯和阳光不完全是一个方向

顺着阳光倒下的仅仅是毛的影子

别的影子倒在毛毯上

并不会改变它平铺的状态

逆着抚摸

会加深痕迹,影子浅而平铺

痛苦

阳台有盆花

玫瑰,桔梗,洋牡丹,百日草等

在橙色与粉色之间

竹制花篮,颜色和形态同时扭转

经过时间的冲刷

仍然

像一盆刚从花园采摘的鲜花

不堪的假象

不适合时间

过往

丰盈的阳光

摆在藤椅

夏天被绣在坐垫上

向后靠

赤脚在浅滩

几行诗

整齐排列

高大的隐喻

阔叶型句子

带来阴凉

猫儿

雨走后

阳光从窗户进来

顺手

抚平窗帘

白猫在藤椅下猫着

眯眼,闭眼,突然睁眼

重复四次之后

的确可以看到

藤椅

摇动起来

茶杯被光线掀翻

走廊呈现垂直

直到

黑猫进来

化身某朵花

人间有各种香味

在枝叶,餐桌,植物和动物间

最美妙的——

在衣摆,发尾,脖颈

有时是

追光的花心,低至深海的珊瑚

太空充满黑暗和强光

在蝴蝶蓝之后

阔叶隐匿我的蜜意

旅行者

流下汗滴吐出烟圈

隔绝的人海

望穿的尘世

被损坏的长椅

被卷走的思绪

被遗忘的早中晚

昨天,前夜,经年

你和我

和我们

去了哪

照旧的光

沉淀的肉体

时间留下空格

灵魂

留白

遥远的白

——

原封不动的疏离感

余晖斜过来

比如我

——夏天的莲叶

耷拉在湖面

腰身没入黄昏

两个季节没有波澜

此刻

满湖的苦水

开始念经

余晖斜过来

地表托着湖水上升

星空低沉

我从湖岸退回水中

整个人

没入夜空

我能清晰地

感觉到

一对鱼唇

在靠近

巨大的老人脸

山岗下

一张巨大的老人脸

缓缓地扩张

白石裸露在腐殖土

水杉落下针叶

湖水缩小成疮疤

远处东荆河,挪到更远处

回声的河床龟裂

石碑

露出

忏悔已晚

海胆

平静的深海

小兽缩为一团

刺密集,伸长,布满整个夜晚

这些年——尖锐,自保,密封,此志不渝

不急于掀开自己

与外界

保持有一根长刺的距离

幻觉操纵我

幻觉操纵我

娶妻

生子

操纵我从幻觉

进入镜像

经历过的很多睡梦

它们是真实的

幻觉操纵我

嫁人

生子

操纵我从镜像

进入另一片幻觉

他独身

去了十年后

他的梦

是真实的

三十年

夏夜嬉戏的孩童

构成我的镜面

足球弹起

触碰最上面的枝叶

十年前我二十七

二十年前我十七

三十年前的我

才好

跟他们打成一片吧

我脱离自己

用最快的速度

转变回来

快到仅仅

三十年

旧地址

枸桔弄

挨着双凉亭

两个地名紧紧挨着

一条公交线路

将什么连续着

我常弄混,提前下车

我熟悉夏夜

那里薄凉的气息

如果不是孑然一身

找回旧地址

并不难

莉莉安

像一只兔子

从怀中跳下

天刚亮

没有朝霞

白色天空

巨大的花伞

每个人都有

一位叫莉莉安的朋友

她是人间烟火的

背离者

洁白的女子

会路过每一个人

使人世的黑夜

多一些

白的反光

米莉

无所事事

雨停

时间呈现小锯齿

米莉的碎发

从手背

爬到手臂

到脖颈

最后

米状心事

一粒一粒地

从龟背竹

滑下

情绪森林

晨间

情绪森林

蘑菇清晰

树桩横截面

像圆桌

摆满杂草、藤蔓

一支羽毛

像黑色的规则

立在年轮中央

森林中

白天黑夜界限明了

有人及时醒来

你还好吗

莉莉安

茉莉

她来自深山

带着浓烈的

孤独感

期待的时候

叶子适中

卸掉忧伤后

稀疏且清丽

盆中白朵

有迷情的

香味

晚间噪音

街头音乐

在大理石板上

反复打磨它的额头

无人之境

无实物表演

无奈的时刻

热闹的世界

——

高音喇叭是一条恶狗

它的獠牙

挂着

粘液

遮掩

内外温差12℃

高楼在冒烟

厂房淹没在热气流中

焦黄的树

连同厚厚的尘埃

在尖叫声中被碾碎

玻璃门

发出更高频的自白

磨砂的上午

瓶口朝下

痛饮之人

回到机器之间

地铁口

站在地铁口

她像一丛蓝雪花迎着晨光

她双手交叉在身前

手上什么也没有

夏日甜花

微香的气流

滑过我的面颊

我突然感觉

被她抓着

用青藤缠着

这一刻

时间的栅栏

扩大到我身后

语速

爬山虎说出的话

小叶子

平铺在垂直的墙

多年未见

我想描述一下

我在你心里的样子

像面对光滑的玻璃

我的触手

统统卷回来

瓷质的鸟

停在东荆河的白鹭

它们梳理

清晨的刘海

芦苇向西弯腰

像虔诚的信徒

停在身旁

瓷质的鸟

并没有停止搜寻

它自身全部的重量

压向水面

仅有一点涟漪让开

远方的防护林破晓

使我片刻愉悦和宁静

忆昔

这条小山路

我还想再走一遍

乱的鹅卵石

松针交错的台阶

山岗种满栀子花

我在夏末找到

一朵绿花苞

枝叶间

她卷着叶子

举着蝉声

我想静下心的时候

黑松鼠

从电线杆跌落

彩虹

缩成七根弦

一种线切割工艺

切入我的人生

这个星期

有七种状态

无光

无雨

无觉

无畏

无霜

无雾

无清凉

穿太空服行走的

黑松鼠

重新爬上

第八根电线杆

特蕾莎

她打捞我

从静湖

她的左手

拉着静柳

她的叶子

浮在湖面

落日在湖上

它的

蓝宝石鳞片

铺在涟漪下

从水下看水上

像时空

电影的意志

迎面

空气中

充满

蛛丝

晚间茉莉迎面而来

来自

高楼的人

像从悬棺

溢出的

一团黑雾

苍鹭

有时开车

听蝉鸣

有时关门

如卧蚕

有时白鸭

有时苍鹭

有时

水塘

荡漾

似永恒

禁鸣

坐在儿子的教室

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

川流不息的蝉鸣

和我小时候不同

这所小学靠近马路

往后

我要安静开车

路过

他的生命

越安静越好

蚂蚁

门口

蚂蚁驮着食物

你赶快走

别走曲线

直行的人群

即将要来了

不像我

还走着弯路

铁塔

厂区内

数十块铁板接连焊在一起

铁质人行道

高温思想

碎步踩着热气流

夏天惹怒我的方式是从地表的金属开始

反光

导热

剧痛的烟囱

熟的脚步声

生人勿近的铁塔

伫立在

人生的垂直面

桂花乌龙茶

不加糖

不加褐

不加山水

不加余晖

适中暗淡

轻度浅灰

有如乌龙入水

又如桂花

开在

鹿角

好看

当我

面对镜子

深入芦苇荡

芦笛好看

有人

吮吸夜露

——水蜜桃香甜的汁水

书桌上

一朵栀子

被自己的香气

撩开

复制党

左手

握住右手

摩挲

死者在镜子里

复制党

它们

缺乏积雨云的碰撞

缺乏一种非强制的冷暴力

它们富足

幸福的人

在福州

和合肥北部

她的心跳

飞机在平流层交谈

黄昏与大地上

蒸腾起来的失落感

——对抗

清凉谷的动脉平缓

中途有人饿了

山岗说不出更多秘密和谎言

云烟静止于一阵自慰

落日的快感

冰上运动

冰刀在父亲正午的瞳孔

留下细密的划痕

转弯、急停、摔倒

均制造孤傲的黑粉

巨大的冰山

滑过来,成群的企鹅滑落

风暴倾向保守

春燕般低飞的日子

已经足够

父亲眼中的冰镇

正向夏天的另一端扩建

救赎者

强光照在木板

和瓷砖不同

木质中

有山岗凉风

瓷质拒绝精致

一根

敏感线

连着两个纸杯

旅行于我

是光亮从墙角开始荒凉

机器

机器在浇筑

房子的腿,手臂和衣服

绕过围观的人

石头的手

六轴机械

伸向夜晚

开放的花啊

娇滴滴的深夜

钢枪低沉

废墟

我在树林

废弃的铁架中间

仿佛我也是废弃的

带着锈迹和半片落叶

齿轮幽静

铁架倾斜,失足

——

失爱的废墟

此刻堆积

我被堆在上层

阳光照过虚影,木质和铁质之间

残存着

一种颓废的愉悦

冰上

用习惯

在冰上滑

冰的习惯

不是走路的习惯

崎岖的思维

不适合冰面

寂寞滑行

在午后

的薄冰

齿壮的寂寞

刀刃般钝化的死亡

被掩藏的心跳

心事像一捧珠子

地板砖

直接反弹

光线的虚假声

圆的、乱的、燥热的愁苦

被挤压

在表面

缠上保鲜薄膜,密不透风的离别

那些细节

柏油路面无形的气流

它们是夏天的细节

人像一桶冰水

表面凝出水珠

夏天衣衫轻薄

容易干燥

也容易黏在身上

厂牌挂在胸前

每到下班

最快乐的事

莫过于用力

从脖子上

拽下全部的约束

真理

真理蹲在向晚

双脚八字形

脚掌颤巍巍地支撑

脚跟

均不着地

如果着地

将向后跌倒

一屁股

坐在地上

或者躺平

工伤

止血、包扎、固定、救运

这一天,带着纱布和血渍

厂房高处的透光板和强烈的照明灯

将我往低处压缩

上下左右拥挤的机器

带来机械的无情压力

车间没有那么轻快

有时寸步难行

像陷入一种无形的流体

像被扎紧的手臂

空气使人麻木

同时,噪音迷醉

待人心懈怠

工作的尖锐点

充满危险

低垂

我有雁阵

从荒芜中穿过

月光高远

日子洁白

苦水中的倒影

波澜不惊的厂房

我从厂房出来

像一个残次品

被贴上标签

——诗人

你好

你的窗户开启后

没有关闭

不适合夜空

孤独

河水退去

留下龟裂

干燥的泥块与泥块

之间

靠龟裂连续

走在上面

再小心翼翼

也会碎

索性用力踩

大块脚步

飞奔

——

孤独的动物身后

蹄印

爪痕

笔直

又弯曲

看起来像

群体事件

焊接

对着汽车图纸

找关键结构

上体,中体,扶手,下体

若干螺钉

若干焊点

胎膜,冷刀,无纺布,静压,刚性

容器的初流期

一群人

围着图纸

声音

是连贯的

身体也是

吹头发

想给你吹头发

用最小风量

微热的气流在你的发间

缓慢穿行

水珠在发梢往下落

此刻水的花期已至

我想一根根

地数花朵

想抚摸你每一根发丝

还有你

细腻的心思

有时候

你是自然风

心情很快

就干了

保质期

餐桌上有个苹果

超过了保质期

它立在餐桌

它的意义

就是立着

脱水,软质,褶皱

像终日劳作的手

从果香到

蜜翅

从虫洞到

花吃

它立在絮语之间

它不参与讨论

它的理智是

无氧呼吸

那无尽的菌落

微妙而

充满秩序

剩下的忧伤

我想戒烟

想戒掉一座房子

通透的南北朝向

空气中

不再有我散发的尼古丁

不再有

我制造的噩耗

让灵魂的蓝云

布满天空

如清晨的床单

合欢树

除了酒香

我闻到栀子花

浓烈的阴影

矮在灌木丛中

这勾兑出的夜色

富有层次

——草坪,喷泉,高楼,景观灯

它们并非静止

——巨人,矮人,精灵,兽族

他们在夜风中交战

沉醉中

我的文字粗浅到

树枝上紧闭的叶子

那是合欢

汽车空调出风口

凉风吹出来

冷风吹出来

吹在你脸上,腿上

夏天的绒毛

柔顺的酒精

隔着玻璃

透明,更透明的外界

你不来

酒是苦的

若风是绝味

那么雨后

滂沱的必将

是我不知所措的双手

清甜

用高铁再见

短暂武汉

一个城市在转身

不是转体

用它仅有的理智和莲叶的冲动

布满池塘

用湖水诠释情缘

一些湖

在那里

清甜

微怒

像街边遗忘的僵尸车

但在

停车线内

像颓废的枯叶和浆果

落满玻璃窗

像树枝横陈在沙发

玻璃碎渣

——挤进海绵

青胡椒

将一粒青胡椒

放至鼻间密室,夜晚被腌制

新鲜的倩影,绿色,白色,或碎花

夜蝴蝶悄无声息地追逐

黑玉象,青色函数,混沌与秩序平行

星星脱下原始的粗布衣

微露

高楼突然闭口不谈

雨的吼声

堵塞了一上午

玻璃后面

更脆的人

此刻已

自我消解

如同一块橡皮

磨损

也被遗忘

被找寻

撑黑伞的爱人

从红绿灯上方

天色暗下来像黄昏收起伞

坐在车里发呆

黑云暴雨远去,桃子红,西瓜绿

有时是橙子

在从座椅滚动到地毯

我轻缓地登梯子

在垂直的高架桥

人间的

——

七色光川流不息(不是三原色)

撑黑伞的爱人

她冷漠

特别是相比上车前

阔叶树的滞留

深山中

两个人

嘴角,浅水

向山上淌游

经过一棵

阔叶树的滞留

在观音莲座蕨

根部消失

他们在山顶

看溪水

是静止的

制度的凉意

夏天

从双层烙铁里

走出来

面前大楼,冰制,有七层

中间隔着冰场

从大楼出来的人

脚下有冰刀

他们向我走来

姿势优美

急话

齿轮转动到十二点

大树、汽车、建筑物,浓荫

烧着了

无形的热气

扭曲一切

时针比秒针还快

时间与它的证人相撞

残肢、碎屑、错齿、变形的尖叫

从现场急速消失

仿佛浓荫从未移动

移动的

仅是虚构的风声

躺平

日子有时虚张声势

合欢树举起粉色小扇

叶子间

细碎争吵

朽木

从此岸漂走

冥冥之中

彼岸花高出荒林

我收拢

初夏的一小块寂静

黄昏越来越低

莲叶将自己摊平

像一面面绿色的镜子

叠在水波中

浅笑

她穿浅色的一天

浅绿色背影在倾斜中晕染

植物界多出一种花朵

七色十二瓣,分四枝,永生

靠近是香水

枝头巧笑

周围的阳光

从胸前到背后

烘托着

羡慕她

有用不完的笑容

她像一种反身代词

自身清纯

针脚静止

一条蓝色

PE线

穿过牛皮

针脚静止

沙发躺在车里

紫藤花

抵达长廊

玻璃车窗

透露花藤

栾树分泌油脂

落叶滑到

挡风玻璃底部

尘埃填补

全部缝隙

此刻像我

经历过的

一幕苦难

萤火

从深夜中

抓回一只萤火虫

今早它不亮了

今晚来到之前

充满期待

——

萤火虫拖着亮点

在黑色的生活

点醒我

死者

白,没有血渍

被包裹的夜色

四周灌木茂密的黑影之上

有半具尸体

下半身不知所踪

长衫也是半截

必须有一阵冷风

使花瓣飘落

使尘埃落定

使蜚语

替代半句真言

世界充满死者的沉默

雨夜

某天,我发现你看我

向下看我(是向上也未知)

穿过亿万星球、闪电光年

穿过粘稠的大气层

穿过彩虹中的蓝色

穿过厚的松枝

穿过圆镜的背面

入夜,卧室不再沉寂

室内琴音往窗外倾泻

将手伸入星空

世界是沙滩般的触感

而你留下潮音

湿润、温凉

磨砂玻璃

无法透过磨砂玻璃

看清窗外

夏日微风从树叶

滑向草间薄翅

有人打破室内的沉默

有人走在窗外

阳光斜照在土墙

青春是一段

磨砂的过程

揭开磨砂薄膜

窗外和窗内

都不再神秘

叙述

这一天

充满具体和抽象

闭上眼

还能在脑海浮现

大概是

一些具体的抽象

诗是突然翻开的蚂蚁窝

而不是

一根抽象的枝条

我将它们写入诗,苦的

黄昏

无法从蚁洞深入

回到家中

在完成明暗关系前

速描的雨

先摇动树,有时候直接下雨

没有任何构想

他坐在楼道的沉默中

关上手机

与声控灯

和解之后

抛下他的影子

回到家中

雨集

某天

我在大雨中奔跑

雨在周身

特别是前方

我向前冲

或许雨

没法击倒我

因此

我不断地被击中

在头发、肩膀、鞋面

被弹开

在我卸下防御前

雨带着

尘埃,碎屑,花瓣,种子

一个滂沱的人影

流入最深的蓝

雨前蓝

雨前

栀子花的香气

呈现水滴蓝

当我靠近

一整面蓝

诗绳,柔软,月末,初见

花园,蓝房,加班,焦糖

我在忧郁中

停下雨

蓝的嗓子

在房中摔碎

栀子花开完

蓝莓汁从

天花板

褪散

卡夫卡

现实充满阔叶

绿的,银色,金属枯枝

越来越多(非底层)

这是我对车轮广场东北角的印象

这里拒绝政治家、史学家和诗人

我仅知道——

诗人家

诗人的家

都不是最好的归宿

空蒙的海棠

我在雨中

滂沱的寂静之夜

身前双层真空钢化玻璃

雨声的巨足

在玻璃上踩踏

我在高楼低层

高楼替我站在雨中

雨水顺着五月的排水口

倒灌、涌进阳台,它们来看我

我没有真的在雨中

它们失望——

沉默的海棠倾倒在

这段泥泞的日子

那么不真实

在医院遇到她

门口落满合欢叶

室女座,隔着树

阴晴不定的媚眼

旋转玻璃门打开

人群涌出来

刚做完阴道

阻塞物取出

不是我想的那样

儿童

年幼在

空白处

泥印填满

彩色区

小小的手

托着

欢笑的下巴

惊叹

在水洼

回荡

滑滑梯

一般的

童年

麋鹿测试

隔着无纺布

醒来

今天有三层——

工厂,食堂和家中

将立体的一天

纵向

堆叠起来

误入森林般

的焦虑

一辆刚下线的汽车

经过麋鹿测试

转角孤独

夜色

无法回避地

缩写

瓦罐星空

在荒林中

一块银

——闪照

我深入

被遗忘的

区域

找到黑瓦罐

风停了

银杯

盛满星空

下午三点整

一只灰色的大鸟

落在厂区人行道

我有信鸽的错觉

把它捧起来

没有来得及挣扎

它飞走了

也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这样真好

再见——

高处的灰点

双凉亭

心中

有一辆粉末运输车

夜里

喝冰凉的水

睡着是一碗冰粉

醒来是硬的水泥

坚硬的

非农户口

透明的犀牛

可能金色的犀牛

有更多智慧

秘密

藏在犀角

在无色中

怀揣无色

打开清晨

镀金的人

络绎不绝

透过犀角

世界无色

剧毒

平静的生活

隐隐作痛

绝症快乐

快乐绝症

用痛苦

抑制毒

美其名

曰——

良药苦口

黑白控

在黑白

白裙子走过

周围的纱制

压过来

深蓝起身

走进合欢树

粉色刺尖

有完整的敏感词

灌木咳嗽

月亮咳嗽

剧烈的寂静

将墓园的暗石

翻动

你好,陌生世界

偏爱

左脚搭在右脚的脚背上

我坐着

劳保鞋、牛仔裤没什么两样

在经历绞尽脑汁地站立之后

一天变得

坚韧,圆满的空荡

裤管宽松,而红袜子紧

回想这一天

像兵临城下

充满禁忌的一天

命运斑马线

过斑马线

我看到

我的命运

他孤身一人走在前方

速度缓慢

像疲倦的苍鹭

全然不注意

左右

空荡荡的城市

我全身的寒毛

突然竖起来

似乎要尖叫

又立刻

陷于一种

雄性的失落

不消失

风的萧音

带来凉意

我被压在睡眠中

无论有多少话

都说不出来

无论话有

多真诚

两个从不说话的人

依然没有说话

他们老去

如这场

枯寂的

睡眠

贝壳

夜里

行走在泥沙

闭上沙眼

将沙滩割开

累的时候

埋进沙子

排出

一粒粒

月球

树挂果实

甜,多汁

我猜不是坚果

捧着人体

半空

半虚

风摇动她

也摇摇手

你藏在诗中

某天

你藏在诗中

镜子结尾

我看到诗蜕皮

你戴帽子

古体款式宽大

遮住

诗的皱纹

和白发

后来

你唱起赞歌

从东到南到北

意象的麦子丰收

秸秆堆积成草垛

雾霾中

巨大的树干

立于沟壑

城市地下

城市遍布窨井

水电气管路聚集

地下世界

实现另一层面

导通

抵达

世界的地下

权利和义务

贫穷和富贵

真相和虚假

达成和解

阳光均被

驱逐出

化妆

醒来,为自己准备好看的妆容

推开门,鸟鸣妆点园林

飞机、小鸟、一小块乌云,妆点天空

长长的柏油路,快的汽车,慢的地铁时光

街上,匆忙的步伐,善意地问好

恰到好处的工作安排

慢节奏会议

我深知——

我正身陷一间巨大的、光怪陆离的囹圄

被模糊的人影释放出来后

镜中最好看的妆容,是醒来

一切还是原样

我努力地妆点着镜中的声音

像化妆灯一样感动

镜子说

下午,我盯着镜子

直到透明,龟背竹无色

虚空白掌

凭空到了窗外

在一片

被咬过的叶子边缘

我思考,我记忆,我还原理想

阴影和我躲在叶子背面

而叶子透明

我扇动

真诚的翅影

以及

我窗棂般的灵魂

在镜中

我盯着自己灰色的部分

白,无所适从

当我取下眼镜

当我取下眼镜

外界是模糊的

而并不陌生

雨天,高楼,密林,工厂

以及我小心翼翼走过的的小路

这很奇怪

当我戴上

外界还是模糊的

身边仍是熟悉的人和气味

这也很奇怪

我在夜晚清晰

夏初

什么适合在树荫下休息

飞行员,登山队,潜水员,政治家?

我是从流水线下来的人

疲惫的双腿,带我走入

内心的炎凉之地

——雨回到云

光回到日出

而东方是新的地平线

将我的生活横切

上班闹钟

早晨的铃铛响了

按预先设定的时机,激烈地响

与原先的考虑不同

现在我希望世界是寂静的

且没有任何预设

铃铛喊醒的不是我

而是原本

寂静的

寂静的

远古深林

——仅有自然之风

可以制造微妙而均匀的响声

假月亮

我仰头

合欢树叶子还未向下收紧

柚子树、桂树、石楠聚在深色区

高楼站着

有时弯腰

它们帮我理顺

前额的刘海

景观灯亮了,恰当地补光

透过厚的粉霜

月光更皎洁

由于缺少与生俱来的孤独感

我确信这是假月亮

乘电梯到火中

在火中思考——

水起火

风起火

电起火

仿佛瓶子可以装满火

使火永恒

请看“火”这个字

通常,人仅仅在意

自己头上的火

火的性格迥异

因此我在火中思考

——毫发无伤

火的颜色

火的大小

火的气味

火的声音

火的手感

火的意识

火的职业

火的党性

真的火

它往往不是

自己燃烧

自己熄灭

用阔叶伸展

种子跌

至阴暗潮湿的空间

种皮从内破开

叶子伸展,伸展

用绒毛,更大的胚芽

再用阔叶伸展

绿色的霜

覆盖乌云、树荫、巢穴、井田、地平线

从阴暗到阴暗地死亡

一场分崩离析的日出

太阳被播种

又被掘起

反击的热潮

持续到,春雷

将种子击碎

向夏天解释什么

在巨大的铁板上行走

跨过焊缝

下面是下水道

尖锐的钉子

在中央

左脚幅度减小

右脚大跨步

我回身

捡起钉子

捏在手中,钉子是新的

我猜测往生

预测未来

我坐下

将钉子塞进焊缝

权利的钉子

落水声小,但清晰

巨大的草坪平铺过来

像海岸线被冲刷

留下美好的泡沫

死亡线

那些写死亡的人

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死神的钉子

他们用力刻线、找点

将浑身解数钉进去

将亲朋好友

甚至自己

挂在嘴角——

危险

的文娱线

棉被

夏天炎热,从身下取出两床棉被

晾晒以后摆在客卧床边

几乎有一个月,没收进衣柜

刚过去的冬春

它们给予我的温暖,不敢忘

三十六年来,给予我温暖的人和事

我忘了整理,忘了收进衣柜

也不知摆到哪儿了

左转小溪

从东兴路转入小道

桂树形成的林荫

在黑色柏油路画深色水塘

车停树下,熟的果子

在天窗玻璃

流出汁水

叶子游泳,沥青的小溪中

汽笛声的沸点

降至零度

完美的路——

行人少,车停在路边

许多时间完美

如左转的小溪

铁钩子

在真皮包覆流水线

注意到他的手

拇指和中指上

缠着白纱布

这个中年男人

食指均

翘起

——两朵兰花

持续开着

花心鲜红雄厚

贝拉安娜的茶

早晨,泡茶

她老家的明前茶

她问我要不要也来点

我说我也是

对我一笑之后

她用玻璃茶瓶

接满开水就回到座位

接下来是会议

制作报告,电话会议

转接到车间干活

“人走茶凉”

它自己要凉的

为避免隔夜

干杯!一仰头

——繁忙的一天

星期地的苦瓜

他从小就很苦

苦苗,苦花

苦的汁液

从周一

到周五

苦瓜有五种甜

周末是苦的

世界在苦中

传递

星期天的苦果

时间的舌根

已麻木得

说不出话来

因此遗忘

是苦

微笑是一把刀

苦——

在被赞美的途中

解体

无声车间

上午路过车间

下午进入车间

我感到沉闷

厂房外,高的桂树

矮的继木,不知名的灌木

矮的,整齐

因此我的沉闷整齐

经过整齐地栽种

整齐地修剪

整齐地审美

孩子们挥舞残肢

整齐的残肢

下一代人

都将是整齐的

窗帘背面

玻璃窗

阻挡风雨

也放进来一些风

有时大意

雨进来

淋湿窗帘背部

像薄薄的衣服

黏在胸脯

我能瞧见

外界的端倪

如果我不是我

物质生活将

再次架空

精神世界——

那两只鹦鹉

在笼中相爱

我每天早上

定时投喂

一点小米和

新鲜的水

鹦鹉当然

喜欢

带壳的小米

我有敌意

连续

十五天的雨

带来什么

雨从花茶店

转移到

政务中心

党有蜜意

雨集合

用针尖

密集扎根

街道的腹地

在你的嘴角生活

我成为

小小的小

小到比指尖小

一颗痣那么小

薄薄的粉底

就可以遮住的小

美是晨雾

它埋没了我

笔名

有人仅使用

叹词,名词,数词,代词,动词,形容词等

也有

名词+动词

动词+名词

数词+名词

名词+数词……

——无数种组合

(有多少文人就有多少组合)

不同笔名

组合在一起也能成诗

有些原名比诗,更有名

当然,以上仅限中国文人

蓊郁葱茏

我爱收集玻璃瓶

罐头、肉酱和调料用完后

洗净再装水,一般是自来水

在阳光下晒三天,静置亦可

各种各样的瓶子摆在窗台

除了水,我知道它们在等待什么

不是春兰,绿萝,玫瑰,尤加利叶

不是不知名的野花

不是金鱼,蝌蚪

是什么,我不想说

——该排除的都已排除

他们空着,更好看

念经的鹦鹉

哼嗯哼,叽里咕噜,嗡嗡

咪咪,唧唧喳喳……

紫色鹦鹉和白色的交流

不再是爪子,鸟嘴,翅膀

然而笼子敞开着

我的无拘无束

是一面墙

或者铁质镜子

我在正面还是背面?

词语的轮子

一句话,一行诗,一面玻璃

一颗真心,通过词语的轮子,前进后退

恰逢你转弯,我想到

一条危险的捷径

我想拦截,就加入更多的形容词

与你平行时,动词突然卡滞

导致我的青春在山路毁坏

锈迹斑斑的日子

中年松散、失修

蓝格子衬衣

方块蓝

方块云

一张深邃的布

在高处撑开

有人僵坐其中

在凹陷处深蓝

电脑蓝屏的一刻

人靠在椅背

蓝方块

白方块

迷宫中走出声声叹息

生活如此难言

人瘫软其中

整车

我在汽车流水线边

盯了一整天

工人取零件,装车,打螺钉

继续下一台。

那些车渐渐有了人样

经过最终检查

它们依次走下流水线

进入路试区

它们奔跑

像机器变成人

休息在军营

夜的凹陷

星球表面有凹陷

却没有积水

沙土地干燥,没有风

1.8*2.0M的凹陷

正好够我们躺进

夜里有黄花,短的青草

阴影里藏着繁星

周围没有月球

地球在上端

中间没有石碑

影子书

开灯,寻找影子

我关灯

收藏好影子

于是我想象——

假如光线不被任何事物遮挡

影子就不存在

有时发现,我在镜中

月在水中

影子移动

——迟滞、不快、带有某种光斑

我将这些丢给影子

所以影子慢

后来影子真的离开

我脑中重现出

一副失修的模样

后来它们有了身份证

房产和朴实的婚姻

而我可以安心地

在黑暗中与自己修好

从入口入出口出

午餐后

有人回到流水线

有人进入吸烟室

有人从办公楼后门进入

更多是乘电梯到鼾声中

训诫的雨

将人赶入工厂和办公楼之后

分别呈现出

豪放和婉约的寂静

水鸟

鸟嘴入水

带着整个鸟鸣

侵入

从涟漪的尾声中

浮出一阵

湖面不惊的失落

地界

当叶尖

戳到蚂蚁的天线

惊慌失措的乌云

赶来下雨

湿的地界

青苔一般的甜脸

围在小水塘身边

——最清亮的部分

清凉的语言

从叶尖到天线

传递——

蚂蚁黏黏的小腿

归来

白天黑夜轮转,它们轧过马路

老实的软沙,山水的执着,新修的悲伤之路

像一条红丝带,在空中飘摇

孤独的尾巴打在脸上

我卸下尊严与命运的廉价承受

晚班车,在我登上之后开动

孤傲

一只老鹰计较什么

崖柏承上启下

天空即将垮塌

锋芒的翅膀稀少了

更多的檀香和工业

使人间陷于

一种软弱

而不是孤傲的眼神

凡尘

有人试图了解我

用右手,刀光,金钱,七情六欲等等

我不知道哪里有悬崖

等我知道的时候

我已置身其中

我厌恶

被推向崖边的时刻

自以为了解我的人

他们会在崖边刮起怜悯之风

粉红

向远处走

——芝麻变成西瓜

将绝望缩小

一棵树呈现出螺纹草模样

爱情钉在鲨鱼鳍上

海岛被沙滩围殴着

粉红之年

当是充满野生,摩擦

并非按部就班

产生恨意的年纪

青玉

镜子将

黑发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楼梯将

脚步声放大

水将

周围的景色还原成桃林

天空将

高楼压低

十年前

将十年后写进科幻

做完第一个选择

再进行下一个

直到既定的遗憾成为终身

小白条

我是一条孤单的小白条

在湿地公园浅水区

三五片小莲叶散开的水域

深山鸟鸣,安静在水杉林

让我在你的莲叶间游弋

这水域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下午泛起粼粼波光

我浮出水面,又沉下

一小串气泡贴着莲叶边炸开

我制造小水花,湖水有自己的涟漪

重新抚平莲叶间的波动,而不是风

我探究每一粒飘来的异物

我往返于下层,中层和上层,巡视

我赶走任何侵入的鱼种

我被自己孤立

我终日游弋在田田的莲叶

——那三五片去年枯萎的

今年新生的,高出的和浮动的莲叶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在旧的,几乎开裂的年轮上

虚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

虚构山,海,和你爱我

爱使这年轮转动、翻新

年轮塌陷,产生白色海啸

森林变悬崖,山川倒扣进森林

我从你的梦中醒来,见到晨光中

院外李子树比桃树高

毛桃还小,满身诱人的白毫

狂风

房子将大门关闭,拒绝风

高楼降下玻璃窗,拒绝风

尘世的道路,隔世的海面

就连梦中地平线也在阻隔

门前的苦楝树呀,谢谢你

让风停歇在上面,多欢快

早晨醒来,树的叶子和风

你们去了哪里,要抛下我

琉璃嘴

她昏迷在玻璃之上

阳光穿透她和玻璃,以及

木质地板上的我

我的身体没有反抗

也没有异样

我用软刀割玻璃

切口光滑,像玻璃原有的边缘

割至裙边,她醒了

她穿玻璃裙

戴玻璃帽子

一张琉璃嘴,虽然好看

却似玻璃

铁盒

茶叶,点心,化妆品,文具等

一旦进入铁盒,立刻规矩,高档,有分量

眼前深绿色铁盒,像柏松立在电脑旁

打开它,茶叶幽香,一芽一二叶,扁舟形状

三五克进入玻璃容器,先浮后沉,水开枝叶散

去年我挖到一个铁盒,除掉锁,摔开

和我一样没有惊喜,里面装着泥灰,我合上

随手丢下河堤,铁盒被再次摔开,泥灰顺流而下

米粒

毛衣上粘着一粒米饭

用食指和拇指搓揉

仍是白色,却已丧失粘性

它已恢复初脱壳时的坚硬

——经历过刀割,摔打,挤压,闷煮

如今看来

它仍执意于硬抗人间的压制

诗的尸斑

每首诗都有同一味道

它们不停地被群发

在这些已经丧失六觉之地

我忍住,没有退群

借用另一位诗友的话

——老干体找到了退休的娱乐场

同一意象反复地表达同一种感情

同一种感情,被同一个人复制粘贴

同一个人不停地群发

我怀疑同样的气味累积多了

容易引发瘟疫和怀疑诗的价值

我同样忽略了他的好友申请,我也被忽视

如此,夜以继日

如此,你可以找到这个人,就在你入梦前

他是一块尸斑,褪去内核

仅剩诗题在蠕动

北流

北流市民自发排长队

通过针尖挤出血液

他们眼中有泪水,手臂和拳头颤动

那些昏迷的、哭泣的、死亡的归宿

都——在静止,绝对地凝固

那些热情、歌颂、表彰、红色、车队、糜骨

都——是虚词,由北向南,仅代表方向性

窗外阳光很大

对面高楼,工人忙于粉饰外墙

我与世界有巨大的缝隙

无法握手言和,无人与我共伤痛

直到外墙剥落,也没有

许多时间像烟

飘到卧室也不消散

孤烟绕在壁灯,按下安眠的开关

门口箴言消失,镜子消失,蓝衬衫消失

白墙,白色天花板,白书架和白书

因为青烟讲述明月的故事

那些白,布满黑色的空白

剧中

良辰美景,如平面的光与影

鹿角切割我无趣无奈的体魄,狮子饥饿

如柔情的蛙鸣,铁水草原

平行奔跑的爱与痛,在地平线交叉

野生的月亮,渺小的句号

在峡谷滚落,水上飞碟,永恒漂流

孤傲

尔虞我诈的荒林中,谎言的灌木

欺压的土坡,蜜意的凹痕

老实的乔木,近亲鸟鸣,挚爱幽兰

狭小的荒林让出一树孤傲的白朵

枝头落着虚掩的浓荫

玻璃虎

玻璃房外的爬山虎

伏在网上

它顺着铁质框架和网伸出爪子

玻璃与外界有缝隙

它毫不犹豫地钻入

而我不担心

它不是老虎

春天也不是

黄昏的皮毛光亮

细看也不像虎皮

此刻,我将回到喧闹的流水线

却是另一群猛兽

沿着传送带

进入铁质的虎口

爬山虎的秘密

从地面跃起

爬山,爬墙,爬树,爬春天顶部

——积郁的青瓦

它有无数虎爪

却不爬玻璃

伪善之心无色无味

几乎透明,或者根本透明

除了玻璃,还有一颗戒律之心

是触碰不到的

阳光无邪,玻璃高温

年幼的虎爪

被烙下某种不可磨灭的记忆

秘密在玻璃窗外

明亮的月亮之上

吸烟区

像一支口红

更像一把匕首

从精美的时区出来

火可以消耗生命

烟圈,和烟雾,各

标注着一种生存状态

时间不存在的误解

没有被证实

时间之间的肿块变硬、变重

时间帮我过滤无助、绝望、痛苦的粗颗粒

时间还能干什么

我将它从地上拾起

不用看——

它已变形、变色、变得更重

早餐

我思考的时候

喉间花卷

进退两难

灰尘的哽咽声,海胆的刺

天上森林,车间轰鸣

远处帐篷

淹没在

早晨的流体中

迟疑

我迟缓于

人情的冰锥

我讲的真话,是通山风铃谷的风车

风停,便有齿轮卡滞的寂静

山谷像一条巨蟒,野性地

侵吞着荒凉的一天

我在冰锥下空对

一块焦虑之石

舞者

脚下的刺,刚性,致密。泪水

滑行在生存的热铁上

血肿增大,夏天的痕迹是盐

冰水

炸裂

蛇的镜子

倒映着

完美的孤岛

素描

用线性解释我们的关系

面前山水——

线条与

线条交叉

线条流入

线条池

线条弯腰,弹起春曲

扇动线条,解除

乌桕树的自缚

用线性结束我们的关系

型面

在粗线上自缢

从栅栏外取回自己

风的栅栏是什么

我想到雨

雨的栅栏呢

——供我隐修的屋檐下

灌木喧哗

栅栏外有无数个我

迷茫的,欢喜的,死亡和走散的

我将从哭泣之中

取回——

爱我的我和我爱的我们

我的人群在栅栏外

安顿下来

唱着剩余的歌

熏子玫瑰

熏子放下玫瑰

眼前的男子话语不多

手机锁屏放在一边

偶尔,被邮件唤醒

他抬头——

一根柳条与湖面的互视

轻轻碰杯

蓝莓汁撒在桌布

夜晚,自然无香的手帕纸

来不及吸取某种色彩

卷发枯枝

茶杯中挣扎的肉体

带来植物安全的香气

窗外枯枝抓着败叶晃动着

那些紧握的荒凉

雪在一粒一粒地争吵

花朵拥挤

我的中年贴着玻璃缓慢下滑

我信任

我喜欢南风中

若有若无的花香,白云健忘,湖水丰收

高高的阳台,茶水温润

远望泳池静态的排水口

暮色多么好

地图迟钝多么好,背影多么好

心上的植物多么好

简单色调

较厚的白在北方铺装

冬天的白,紧急,工期简短

树枝仓促没有力量,折断的白

湖水制作玻璃、镜子

照见短暂的阳光和鱼唇

人们话中带着迷雾,聪慧者听取滴水之恩

南方

南方的树枝伸出

比雪

更白的白梅,素色在南方,木梳呈现在

——八十年代的化妆镜里

虚掩

羊不在山上

也不在羊山上

圈中人,腊月的呼噜声

像滚落山涧的哀叹

因为没有下雪

呼吸有声,更有热气

腊月的羊没草吃

意象的荒凉,逻辑固化之后

苦难的瓷片

割破乡村的眼袋

暮色中

野花如海

映出雪花的棱

喉咙的门

虚掩着

浮在水面的花瓣

花盆聚拢

玫瑰花枝交错

日子脱离刃口

倾斜的扫帚

收进刀鞘

雪片落上屋瓦

猫叫,在我身边

越来越

饿

越来越大声

一种甜果

我尝过一种甜果

果皮颜色鲜艳

能聚集挑剔、光滑的眼神

保质期短价格昂贵

果肉紧裹硬核

多余的核

咬不碎

喉间,粗粝的风险

在人群中吐露

有时候是冬枣、樱桃

当下,一颗车厘子售价是2.85元

冬天深陷

幽暗的异乡

我在核心处取暖

一首胭脂写到纸上

我在理智之湖钓鱼

开杆第一条,它叫山村

偏远陌生的苦难,目力不及之处

真相的水花,视线被强烈地拉扯

在孤独的村口

广阔的湖蓝,仅是一粒好看的纽扣

拉链更快捷方便,纽扣呈现高贵

一种野生鱼处在灭绝的边缘

自责有什么意义

它在我铁钩上挣扎

一首胭脂写到纸上

海底

1

乘电梯到爆竹声中

听不出任何悲喜

烟花绽放,在34层楼高处

神的节日伴着鬼的末日

2

冬天呈现在窗纱

恍惚的轮回之境

一次性意象降温后

奔跑毫无意义

摘下口罩

大城市的器官裸露

沉默的嘴巴上

呼吸的阀门

剧烈地关闭

3

我在武汉

雾非雾,非金属

九头鸟,世界之网

网络着雾

鸟嘴捕获虚假的真相

真相抖动、甩尾

无数高亮的碎片坠下

灵与肉坠下

在西边,太阳的蝎子

无形地抵抗和消解

4

亲情和爱情

享有春天的安宁

赞美诱人,积木在拼图,生活变成盾

缝隙与缝隙,它们紧密结合

它们自治

彼此润滑

地图上,它们仍然碎

裙子一样碎

在这——

空荡荡的尘世

窗边

窗外广场没什么人

城市大且安静

有那么一刻,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聚集

树叶落在广场边缘

鸟雀翻飞的天空

令人羡慕

我的鹦鹉

在笼中排队进食

在枝头

白玉兰

哭出声响

——地上的

沉默

在铺张

一朵云

在周身

仍在地上

灰暗的窗台

城市封锁

春雨让给眼睛和后背

春生万物

疮疤,唏嘘,水,在虚空扎根

植被疯狂地向上

感恩的太阳花

照亮尘世

灰暗的窗台

宿命

在空荡荡的永夜

失声痛哭

花朵间——

反复地交谈

世人无辜,人世雨歇

一些事

几近荼蘼

春风引

枝条,撩拨

水波中无尽的悔意

浅绿

缓解人世疼痛

春风——

这个政治犯

给树画尾巴

给鱼穿裙子

将浮萍

披在光滑的浪尖

人说,春风得意

欲望

提前解禁

眼睛

注视墙角

你找到野花

沉默来自峡谷

叶子上的露水

绒毛抚摸着

清晨,一场告别

墙角有许多眼睛

倦怠的酒窝

亮着碎片

露水从绒毛之上

连续滴落

开窗

春节,我在窗子里写诗

窗外由寒转暖

玻璃透明

水渍明显,倒春寒

将死去又活着的人

在玻璃间的真空带

反复包裹又解开

在不同厚度的窗子里

时间锁着不同的恐慌

从每一孔窗纱

看到同样的玻璃后

——薄薄地张望

春风吹过

小心地防备

樱花解开华裳

没有丝毫挣扎的芽孢

玉兰树摇着空枝

种球即将打开

尘世的空白

眼前静静流过的,春水

此刻属于我

水中稀疏的鱼,有一些

不属于我

另一些,不知道是否存在

解封

护士们在天上

她们在向大地推针

我很难被注满

我指的是那些

空容器

不是

寺庙中的空房

——尘世空白

解封后的武汉

九曲湿地

用黄金碎片

组成金鱼

树叶间

游弋着光亮

人间草木

柚子树开清香型花朵

我带着这股忧伤去见你

在白色心境

我有树干的迟钝

绿叶议论纷纷

花瓣净落后

在树下完成一首诗

我在年轮的轴心

驱动自己滚滚向前

聆听心中巨物

十二缘起,世间之事

缘起缘灭

这段泥泞的日子

▎那么不真实

在医院遇到她

门口落满合欢叶

室女座,隔着树

阴晴不定的媚眼

旋转玻璃门打开

人群涌出来

刚做完阴道

阻塞物取出

不是我想的那样

▎儿童

年幼在

空白处

泥印填满

彩色区

小小的手

托着

欢笑的下巴

惊叹

在水洼

回荡

▎麋鹿测试

隔着无纺布

醒来

今天有三层——

工厂,食堂和家中

将立体的一天

纵向

堆叠起来

误入森林般

的焦虑

一辆刚下线的汽车

经过麋鹿测试

转角孤独

树桩

无法回避地

缩写

▎瓦罐星空

在荒林中

一块银

——闪照

我深入

被遗忘的

区域

找到黑瓦罐

风停了

银杯

盛满星空

▎下午三点整

一只灰色的大鸟

落在厂区人行道

我有信鸽的错觉

把它捧起来

没有来得及挣扎

它飞走了

也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这样真好

再见——

高处的灰点

▎双凉亭

夜里

心中

有一辆粉末运输车

喝冰凉的水

睡着是一碗冰粉

醒来是水泥

坚硬的非农户口

葛涛,笔名谋朵,现居武汉,汽车行业。

谋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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