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文化晋北方言白字的渗入义

“白”,汉语本义为“白色”。引申为“明亮”(白天)、“清楚”(说白了)、“明白”(真相大白、不白之冤)、“纯洁”(清白)、“告诉、告白”等义。但在方言中,有许多“白”字,以其汉语本义和引申义解读,颇感徒劳。如“白来一趟”之“白”,“白给”、“白拿”之“白”,“白花”之“白”,“白皮泛脸”之“白”,“白逼六抹”之“白”,“白了一眼”之“白”,“白字”之“白”等等。这些“白”义,与其本义或引申义毫无瓜葛。

如果留意一下“白”字诸义在文献中出现的时间,便会发现,在汉代以前的典籍中,“白”之义只有本义和引申义。而其它义项均出现于唐宋尤其是元代以后。而且这些“白”义,多源于外来词汇。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将其本义或引申义定义为“汉语固有义项”,将与本义或引申义没有关联的义项定义为“渗入义项”。

本文重点介绍“白”字的“渗入义项”及其语源。

徒劳、凭空:方言里有“白费口舌”、“白来了”、“白跑一趟”、“白逼六抹”等语。该“白”出于满语“baibi”(白白的、徒劳、凭空)。其中的“白逼六抹”实为满语“baibi”与汉语“谬诬”(“虚妄不实”之义。唐宋时期读音“mieu-mio”,方言讹为“lieu-mio”,“诬”音解读详见《晋北方言:马蔑与抹砉》)组成的合璧词,意为“凭空捏造”。同义项的词汇方言中还有“白逼溜说”、“白凭无故”等。

不劳而获、无偿:该义项源于蒙古语“belen”。蒙语“belen”,意为“现成的,准备好的”,引入汉语后,引申为“不劳而获”、“无偿”等义。对应方言中的“白吃白拿”、“白给的”、“白来的”。如俗语“白吃的果,还嫌酸”。这一义项,现在的孩子们最有感觉——一切都准备好了,都是现成的,感觉就是“白来的”,所以就不会珍惜了。方言里还有“白眼狼”一说,其中的“白”,也是“baibi”的省读——意为“只知索取,不懂回报”。

错:把字写错了,官话叫“错别字”,方言说“白字”。这个“白”字,源于蒙语“bagarahu”(布鲁),意为“错误的”、“错的”。

顽皮、出洋相:旧时候家里孩子多,大的常常欺负小的。遇到大人批评,不是伸舌头,就是做鬼脸。大人就会骂:“白不懒蛋的……”。“白不懒蛋”之“白”,源于蒙语“bayasilahu”,意为“逗趣”、“逗乐”、“出洋相”、“耍滑头”。

轻视、藐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眼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态度。对某人的言语或行为不感冒,常以目斜视之,或不撩眼皮视之。方言曰“白了一眼”。这里的“白”字,为蒙语“basumci”简读。意为“轻视,蔑视,鄙视,藐视”。

赌徒:对于“赌徒”,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称呼,雁门关外呼之曰“白花”。“白花”之“花”,为“货”之古音。“白”字当源于蒙语“bogoca”,意为“赌博”。“白花”,就是“好赌之人”。

脸厚:方言里言某人“脸皮厚”,常说“白皮”、“白皮泛脸”。其中的“白”,为蒙语“bohetei”省读。现代蒙语“bohetei”,为“坚固,结实”之义。与“nigur”(脸面,脸皮)组成“nigur-bohetei”一语,意为“厚脸皮的”——脸皮太坚固,脸皮太结实。

无赖、耍赖:对耍无赖的人,方言里常以“白”言之。如现代社会对“失信者”以“黑名单”的形式公之于众,旧时多于人群中互传:“那人很白”。此“白”亦出于蒙古语。蒙语“bulihai”(布里罕),意为“狡赖的,耍赖的”,为形容词。其动词形式“bulihailahu”(布勒罕喇忽),意思是“抵赖,狡赖,耍无赖”。

食言:承诺一件事情,到时候又反悔了,方言曰“放白”。如“说得好好的,干完活就给工钱,结果放白了。”“放白”的“白”,为蒙语“busurhu”,意为“食言,违背承诺,背弃诺言”。

狡诈:京剧戏曲里有角色曰“白脸”,多为阴险狡诈、奸臣的形象。方言里言“白脸奸臣”。“白脸”这一词汇与元代戏曲分角有关。但其语源实出于蒙语“bacitai”,意为“狡猾”、“奸诈”。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上文所说的“白”,在蒙语中并不对译“bai”,而是“ba”、“bo”、“bu”等音。这涉及到语音演化问题。从古代开始一直到现代,不论是汉语,还是其他语言,其语音都在不断地演变着。现代汉语中的“白”字,读音为“bai”,其秦汉时期读音为“bra:g”,唐宋时期(《广韵》)读“bak”,元代读“bay”,明清以后才逐渐接近于普通话读音。而蒙古语读音,不仅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发生变化,而且在同一时代的不同地域(族群)中,读音也不一样(亦如现代汉语不同方言区)。比如,大同附近的“白登山”,其“白登”之名,来源于古匈奴语,意为“鹌鹑”。“鹌鹑”一词,现代蒙语“bodon”。其中的“bo”就对译为“白”。将“白登”还原为上古音“bra:g-dung”,可知司马迁时代匈奴语“鹌鹑”的读音近似“bradun”。今天蒙语的“bodon”,是在匈奴语“bradun”的基础上,经过两千多年的语音演变而来的。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推测,现代蒙语中的“o”、“u”等韵,古蒙语及上古狄语可能是“a”韵。当这些词汇以简读形式渗入汉语,尤其是进入方言后,便以“白”字的形式固定了下来。“白”,实际上只是一个记音符号。

值得一提的是,在方言中,包括蒙、满借词在内的外来语,多为“詈词”(即骂人的话)或贬义词。这种现象所表达的,其实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既要释放自己的情绪,又不想让对方听明白,于是就以外来语嵌而代之。好比用怀仁话骂日本人——听求不懂。

(宋旭)

来源:雁门文从

宋旭

赞赏

人赞赏

长按







































白癜风患者体验活动
太原白癜风专科医院



转载请注明:http://www.dbingx.com/hfsl/31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