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记身边也有高度近视的人

小桥记:身边也有高度近视的人

来源医海行舟

作者周行涛复旦大医院眼科

我读医四年,毕业在工地当随队“全”科医生,后来学习眼耳鼻喉科,又做五官科“全”科医生。之后读硕,主攻眼底激光,读博阶段转攻近视手术,越来越窄而“专”。不论“全”还是“专”,对做医生而言是很好的积累,不论在诊室内,还是在术台上,还是在生活中,我很有幸可以帮助到很多人。但是,也有帮不到的时候,也有没帮到的人,也有一度帮不到而最后帮到的人。

我与晅(化名)并不熟稔,但我去过他家两次。那时我大约十岁,他家开新屋上梁酒席,我代家人去贺喜。小晅的母亲在里里外外张罗,一看就是吃苦耐劳、心热脚勤的当家人。她有些眯着眼睛,她吩咐同龄的小晅陪我随意在村里走走。

村子本就不大,从热闹的新房子出来,就走到一座桥。这是一坐简朴的石桥,桥墩边水质清澈,一簇一簇细小的鱼儿游来荡去,我与小晅在河边上凝神看鱼,不知不觉越看越清澈见底,还有一群一群的大一点的鱼儿在水下玩耍。桥很小,没有桥栏,也没有石阶,桥下的水潺潺流去,流向姚江。顺着河岸走,一会就是广阔的稻田,蓝天舒云、和风绿野,也有人在田野间随兴奔来跑去。

我回到自己家后好几天,那热热火火的宴席似乎还留着丝丝香味,又一直觉着小晅的母亲不仅是眯眯眼睛,还有一点点斜的样子。但我没有对家里大人说起,我想我一眼就看得见的异样,若是有,大人们肯定早就发现,若是无,那就是正常,我一个孩子的眼光,有时没准受好奇心的影响吧。

好多年后,我在宁波读医,一天家在余姚的姐姐告知我,小晅的母亲请求帮一个忙。有人给小晅介绍了一位女孩,小晅见过之后谢绝,因为她的脸上有很多“疹子”,他要求她看医生,当地医生看了诊为扁平疣。但小晅的母亲看过女孩之后非常喜欢,告诫小晅不可贪图外貌,再退一步,若是有病,也是可以治疗的。母子争议无果,小晅母亲提出我看过之后,若我也认为不可治,就不勉强。

这些年未见,都不知小晅是何模样,这么早就结婚?小晅的祖父母一辈与我父母是旧交,老辈人走后几无来往,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们,但我还是抽身去了一趟。小晅初中后务农,也学做工,寥寥几语透出善良、朴实和孝顺。我陪小晅去了女孩家,对方不明白我陪着来是何缘由,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我是来探病。那女孩出来了一下就进里屋了,脸面上是有细密的扁平疣,是有些多。局促之际,匆匆吃些茶点,小晅回他自己家,我从余姚坐火车回校。

我请教师友,医院可配鸦胆子。我有请教中医金中梁老师,他说这很常见,会慢慢自行好转,当然可以看中医,清热解毒,也可以用鸦胆子,那是一味特别的中药。我于是写了一封信给小晅,告诉他,女孩确实是一额头疹子,但确实也没有问题,是会好的,不必用药,再说,面子上的缺点一看就知,心里面的优点需要慢慢了解,看起来她温顺和善……我在信里祝他有善缘,祝他进步。姐姐与我见到时告诉我,小晅的母亲特别要她转达谢意。

我见到金老师时,也再言谢。金老师与我同乡,他是自学成才的励志型教师,他只读完初中就工作,七十年代末在全国中医选拔考中,获得宁波地区第一名,从余姚抽调到宁波卫校做老师。他温和谦恭,爱生如子,因他的书法和棋艺出色,也与我班上好几位学生切磋为“忘年交”。此后一年,听说金老师患膀胱癌,做了手术,但暑假后看到金老师,身形如昔,微笑如常。

九七年夏天我经过余姚看姐姐,我想起金老师也住城里,就去探望他。他住在舜江桥边不过二十米的巷里。我敲开他家的门,他热情拥抱我,连连说“惭愧,惭愧!”。他的家狭小朴素,书香流连,他说他喜欢住在这里,一直不肯搬走,在家里就是看看书,累了就在躺椅上眯一会,能看书能睡觉就开心。

坐下细聊,他风趣幽默,时时开怀大笑。他提到他出诊非常忙,什么杂症都看,不论头痛眼热,还肺病胃病,特别是慢性病患者,都很信赖他。他说他最大的感悟就是,中医就是最基础的医学实践,人文关爱是核心,医生就是关爱生老病死的人。那年我已在读博,他为我高兴,他告诫我勤勉向前走,爱护患者要一直放心头。

他说他的患者大多是西医看过的,或手术过的,但是主诊或主刀医生偏爱只用“数据”和“影像”事实说话,没时间倾听患者,也没有时间照拂患者。而他辩证施治,结合自己摸索的方剂,也用充足时间与患者交流,让患者开悟“慢慢来”、“放宽心”、“有病即人生”的道理,让患者心情向好,正气上扬,即使无药也已好三分。口口相传,他的患者越来越多,有一点辛苦。

我执意不要他送,走出他的家门,没走多远就踏上拱桥石阶。这是一座跨在姚江上的三百年古桥,桥下静水深流,而桥边的舜江楼金色曜曜,翘檐如翼。从昂扬少年,到伏枥老骥,最美的人生,或许就是安康长久,迎着红日过桥,枕着静江入睡。我钦慕老师,住有这样的地方,拥有平静而粲然的生活。

一别再未相见。直到前年金老师的徒弟带孩子来沪看病,带着信而来,“行涛见信好…..”,金老师的字清雅淡定,温和有力,好似看到他从那舜江桥上走来。他一直在坚持出诊,中医“越老越信”,总有太多的患者等着他,他满怀慈心,不忍拒绝。他辛勤工作的照片有一次还被传到网上,年近八十且满头白发的他,在诊室啃着烧饼,瞬间感动网友。

我这些年也较为忙碌,回老家越来越少。姐姐来沪提起小晅的母亲,她的双眼已看不见,我马上联系友人诊治,因为医保和看护便利,就在宁波做白内障,她的右眼手术很成功。后来她要求也做左眼,左眼的视力没有提高。这时候我才得知她竟然是高度近视眼。

姐姐说,早年也疑惑她的眼睛有异,但出于尊重,她自己没说,一开始亲友也就没问,便习以为常。我做眼科医生多年,在近视领域也已二十多年,她一直知道我的工作,竟从没有吱声过眼睛的事,可能是不想麻烦我。

去年她左眼痛,忍了较长时间,实在煎熬不过,才告诉小晅,小晅带她去县市医生看,被告知要摘除眼球。小晅的母亲痛得受不了,只要不痛,摘也愿意,医生已开了入院手术单。但最后她还是要求听一下我的意见,让小晅联系了我姐姐。我对姐姐说,如果一定要摘,须先到宁波让我友人看,或者,来沪让我先看一下。

小晅陪其母亲来到上海,我看到她羸弱无力,痛苦地闭着眼睛,连拨开一下眼皮都流泪不止。小晅的母亲想不到的是,我几乎三秒之内就解决了她的问题,只用了一片强生的绑带型隐形眼镜。原来当地医生的诊断有误,不是继发青光眼的眼痛,而是内皮失代偿的角膜大泡、上皮大片脱离的疼痛。

我检查了她的右眼,谢天谢地,是好的。当然眼底体征表明,她就是一个超高度近视患者,至少度以上。当年她不知为何不戴眼镜,她又如何克服视力困难挑起家庭的重担?她几十年中是真的看“清楚”过世界吗?她现在全身缠病,来日无多,我不免心痛,面对八十岁老人,也没有细问。

毕竟三十多年未见,但小晅的敦实、孝顺,与孩提时并无二致,他娶的就是那位“疹子”姑娘,他的家里如今和和美美,也造了新屋。他说前几年就想带其母亲来看眼睛,有两次都预排好,都因母亲担心身体不便而取消。小晅这次是自己开车来的,当天回去之后,小晅的母亲一天比一天舒适,按我的嘱咐,每二周换一次带去的隐形眼镜,都是请当地医生到家里更换,悉心呵护。

在家里,什么都是圆满的。半年多以后,小晅的母亲在家里因为全身病而故去。小姐姐后来提起此事时还说,小晅母亲的眼睛再没不适,从上海回去再没有痛过,他们全家很宽慰,眼睛到走都是好的。人们珍爱眼睛仅次于生命,我的视野里那些美好的小鱼儿游来游去,当然不止七秒钟的鱼儿记忆,那一片田野,那一座石桥,以及我第一眼看过去就注意到的,那眯眯的但坚强负重的眼睛。

附记

六月六日是爱眼日,今年主题是“科学防控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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