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军带儿子去配眼镜时遇了件怪事。
那天他是跟老婆徐芝芝一起去的。头一天,徐芝芝让他打电话预约,他打了,然后告诉她:医院说7点半开始挂号,8点问诊。
徐芝芝说:那我们6点起来,7医院。
赵正军问我也得去?
徐芝芝说废话,我一个人能同时看着孩子还四处张罗着跑手续吗?你是不是当甩手掌柜当傻了?医院你一次都没陪过我,都是你妈跟我一块去,你怎么没问过我俩为啥要一起去?你怎么不让你妈单独带孩子去?
徐芝芝后面还说了几万字,赵正军对她借题发挥的能力十分佩服且无话可说,因为徐芝芝至少有一点说得是对的:他就是个甩手掌柜。
赵正军又问那我们为啥要起来这么早,8点去不行吗?徐芝芝马上又杏目瞪圆:“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我白天还要带乐乐去看牙,看牙那边约的是下午2点,这边7点半开始拿号,你要想8点准时看上病,你不得提前排队?医院每天早晨7点排队的人有多少吗?”
赵正军又一次哑口。
自从这几年徐芝芝的薪水越来越高,而他屡次错失晋升机会之后,徐芝芝的“抱怨风箱”仿佛逐步老化——声越来越大,气越来越粗,语调越来越不耐烦。
那天带儿子等着做角膜塑形镜的时候,徐芝芝又开始抱怨他没按她的要求把儿子的病例卡和就医卡带好。要不是她老明智,知道把儿子的旧身份证带在身上,用以补办就诊卡,这次又得往回跑。
赵正军记得他明明已经告诉过徐芝芝他找不到资料包,而当时徐芝芝回复说等会她来拿。
徐芝芝的总结语一如往常:“你真是屁都指望不上。”
赵正军终于忍受不了了,他低声回了一句:“医院里别的家长有没有你这么大嗓门的,一会时间你抱怨了多少句了,哪里像个正常当妈的样子?”
徐芝芝冷笑一声,拽过儿子,去大厅办卡去了。
赵正军了无生趣地站在问诊台前,灰心大于尴尬。
这时柜台后那个戴圆眼镜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问:“结婚很多年了吧?”
赵正军和善而冷淡地在喉咙深处“哼哼”笑了一声,想以此阻断他的后话。
他心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孩子都7岁了,档案在他面前放着,还问我结婚很多年了吧?哦那不然呢?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没想到那年轻人并没有截断话头的意思,他反而在脸上堆起神秘莫测的笑容来。
“您可以试试给妻子也佩戴一副塑形镜。”
“什么意思?”年轻护士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所以才追问了一句。
“专门针对失去‘情人滤镜’的情侣或夫妻的,一次矫正效果可持续一年,包您满意。”这回年轻护士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的,又沾染了点猥琐。
赵正军回头看了一眼,徐芝芝还拉着儿子站在办卡窗口的长队里。
他接着追问:“什么意思?”
“其实就跟人如今看多了电子产品会近视一样,婚姻中的男女也当然会产生审美疲劳,您可记得刚恋爱那会儿吗,对方的大方脸、小雀斑、不齐的牙齿、坏记性、小脾气、大迷糊……在我们眼里可都是可爱至极,堪称完美的,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恋爱那段时间我们的大脑会分泌多巴胺和血清胺,人们总聊着多巴胺,殊不知血清胺才是爱情中最重要的东西——它会挡住你的视线,让你无法意识到对方的缺点。”
赵正军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然后呢?”
“然后,我们的研究表明,血清胺与视力之间也有神奇的相互促进之功效——当我们的产品以‘角膜塑形镜’为幌子夜间接触人的眼角膜,能够进一步渗透脑组织,催化血清胺的生成,而后令人回复到当年一叶障目的阶段,怎么看都觉得对方顺眼。我们的产品并不在于‘重塑’,它其实是一种‘修复’。”
“真的有这种东西?”
“虽说一般是对妻子佩戴的,但总是丈夫买单,所以我们有免费试戴业务,先让您感受一下它的魅力——”
小护士往左侧瞟了一眼,便截住了话茬,是徐芝芝回来了。
那天离开这医院时,赵正军如特务接头一般晃到问诊台的男护士身边,而对方马上会意,把一盒全新的“角膜塑形片”塞进了他手里。
“跟孩子的佩戴方式一样,一周起效,试用装的效果为三天。”小护士说。
赵正军按要求戴了七天。
这七天里没有任何异常,他与徐芝芝仍处于喷气式连环拳打在软棉花的状态,他对徐芝芝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去试戴这么个破玩意。
鬼神都救不了我们的婚姻了,他想。
然而第八天早上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睁开双眼,他便下意识地去找徐芝芝。
徐芝芝当然没睡在他旁边,平时的早上他根本没